Easykill

天坑地缝

百合与玫瑰(1)

美丽即正义。



尽管莉莉安小姐又为自己赢得了三周的禁足,但我一点也不担心她会如同她自己一边假哭一边嚎啕的“还不如将我吊死在四柱床上”那样被禁足所困扰,实际上,我完全相信就在她父亲大发雷霆宣布禁足令的下一秒,镇上的青年们策划出的营救路线图恐怕都已经堆得比他们读过的书高了。




不过也大概正是由于这种背景,大小姐她才总是以戏弄那些脑袋空空的追求者们为乐的吧,当然这并不是什么好的兴趣爱好,但是男人们对她那骄横又刁蛮的脾气实在没辙,就好像老爷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一个好的方法来把自己的这个宝贝女儿教育成传统意义上“有教养的小姐”那样。“那种假惺惺的女人镇上可不到处都是嘛。”莉莉安小姐经常这样抬着下巴,眯起那双湖泊绿的眼睛小声回嘴,一副觉得很无趣的样子。少爷们大抵也都是这么想的,比起那些只会在水边摇摇小扇子挡着嘴故作矜持的小姐们,整个跳进水里躺着的莉莉安小姐,即使不用上她俏皮的眼神,光是紧贴在身上的衣物就够得上是一道少有的珍馐了,而且她又总是聪明地拿一根绳子高高地把这美味吊起来,馋着他们却不轻易让人给尝到。于是小姐她越是撅起那张红玫瑰色的小嘴“哼”地把头偏到一边,他们就越是被迷得恨不得躺在地上伸出舌头露出肚皮刷刷地摇尾巴,就这样把小姐宠得更无法无天,然后又接着又爱又恨地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哎,男人啊。每当看见气势汹汹的小姐们来到大宅窗边愤恨地拖走紧黏在窗台边或是树上的男友时,我总是忍不住一边摇头一边在心里这么想。


可实际上女人们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虽然我还没见过能比大小姐更招同性碎嘴与不满的人,但在去年夏天的尾声,每场野餐会上争相跳进水里的小姐们还真是把湖里给挤了个满满当当。而今年开春,在莉莉安小姐头一个穿着定制的大骨架裙撑参加了一场舞会之后,镇里女人们的裙子就像是烤箱里的泡芙一样争相蓬了起来。这种一面费尽心思一面又装作是天真恰巧的努力叫身为旁观者的我看了就替她们心酸,尤其是在清清楚楚地认识到这些都是无用功之后。反正莉莉安小姐总是能搞到最大的裙撑,而且她跳了一次湖就腻味了。这也是我永远也不懂小姐的地方,她有时像是匹野马,甚至比野马还要多出八条腿来好让她想去哪就一阵风似的奔去哪,做自己想做的事,然后又很快丧失兴趣,完全不理会筋疲力竭追来的效仿者们,马不停蹄地跑去下一个地方;但有时她又表现出格外的较真,比如尽管她知道哪怕罗安娜小姐穿个公顷的裙子来也没办法撞开她身边呱呱献殷勤的小鸭子群,但她还是硬要做个看上去最大的裙撑,就为了能在楼梯上擦肩而过的时候让“罗安娜你的裙子可真美。”听上去更假一些。

“我简直不明白男人们为什么会对那种没教养的女人兴致勃勃!”罗安娜 格兰休特随后恼羞成怒地抓起裙子,压低声音狠狠地向自己的两个小跟班撂下话,踏得楼梯嘎嘎作响。



就连身为莉莉安小姐贴身侍女的我也没办法反驳她对大小姐的印象,虽然总算是能从初级女子学校毕业,但是高级女子学校没有一所肯收她,就算老爷提出花一大笔钱资助学校也不行。大小姐的新语和亚美语都烂得一塌涂地,不过这比起数学还算是能看的过去,家政也是一团糟,更别提历史了。并且照理说这样子她至少该学会点马术什么的,可她也讨厌马。

然而就算是这样,就算是这样,我想只要莉莉安小姐黑檀木样乌黑的卷发依旧能拂过她木兰花白的面容,只要那面容上一双绿宝石般的眼眸依旧流转,只要那眼眸下小巧的鼻子还挺立那红玫瑰做成的唇瓣还能发出清脆的毫不遮掩的笑声,男人们的兴致就不会减少吧。对老一辈的人来说,挑选一位品德修养良好的小姐才是正道,甚至年轻人们也会这么要求自己,说的头头是道,像是要找一位像梅勒小姐那样仪态贤淑的小姐啦,像是精神上的伴侣啦,显得一个个都有不少见地似的,反正一见到莉莉安小姐两条腿儿都软了,也发不出除了“哦吼吼!”之外的声音了。




我见过太多自命不凡的家伙们,亦见过他们前赴后继败在莉莉安小姐魅力之下的样子。没有人能抵抗的了她的魔力,过去,现在,并且我想将来大概也不会出现吧。追求者们将她比作世界上一切的美好,任何有形且被世人所爱的事物,当然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些形容被莉莉安小姐在背后大声读出来并取笑过多少次“天使,青鸟,啊,还有这些,因为是莉莉安,所以是百合?这些俗气的比喻大概也就是他们最高的水平了吧?” 她说的没错,这些事物或许能在某种程度上体现出她的一个或者两个特征,但如果将莉莉安与这特征单独作比较又会显得这种形容太过片面而且就恰恰只表现出了并非她魅力核心的部分。因此我决定用无形的东西来作为她的比喻:她是一切关于美貌的幻想的集合体。一般来说不同人的审美多少都会有点偏差,但奇迹般的,他们都能在莉莉安的美丽中找到交集,单单是这一点就足够他们忽视掉她贫乏的学识,妄为的个性,以及其他以世人的标尺来看是缺陷的东西,说不定在他们看来这反倒是一种与众不同的特色,不论如何,她的美貌就是完美的。



对我来说也是如此。我能够勉强说服自己我的爱好是书籍知识而非吸引他人的目光,但我没办法阻止自己内心“如果这份才能加上莉莉安的脸会是更加完美的事”之类的想法。我借着创作的名义构思了很多瞬间得到美貌,能通过一定方法换脸之类的故事,虽然很愚蠢,但是,如果只是在白日梦中,这点程度也是可以被允许的吧。再者当我看见她手边放着我悄悄写的那些羞耻的少女气的故事,慌乱地询问她,猜测她的回复究竟会是善意的肯定还是不屑的嘲笑时,她看上去是很努力地回想了一下怎么找到手稿的,然后说道:“字太多,我瞟了一眼就困了。”我差点为这位大小姐笑出声了,但是也莫名地感受到自己的卑微。我的学识足以为我撑起超越身份的傲气,令我决不自卑,但是卑微……卑微是令我觉察到那级永不可能登上的,名为莉莉安的阶梯的绝望。就像是有一日我终于俯视着所有人心悦诚服地屈膝跪拜在我面前,然而我一转身,发现她只是在楼上,用扇子掩着嘴,一副提不起兴致的表情,接着提起裙子便转身离开。那是间没有楼梯的房子,是我的世界里的一切,她却在我碰不到的地方。

我会这样在心里对她作评价,不过也只是评价而已,我对她羡慕但是并不向往。然后有的时候,我也会试着想象她对我的评价,但她大概根本没有足够的耐心去做超过两个字的评价吧?我满足于与她之间这种微妙的平衡,习惯性地不再费心去为她反应诚惶诚恐,或者受宠若惊。我已经习惯像是此刻她那近乎冷酷的,对于因自己的翘家而造成的我那被打得通红的双手的无视,让我给她上好玫瑰薰香,并抛出:“我有喜欢的人了。”这样让人措手不及的烦恼,让人搞不清她是在陈述现状呢还是在寻求意见。




这还真是个前所未有的发言,但正如我所说的,我已经习惯了她那些毫无依据的一举一动。于是我依旧本分地上好薰香,把她的腿放到垫子上轻锤起来,问她:“是怎么一回事呢?”她立刻不喘气地讲起来,反正就算我不问,她应该也是早晚要说的。








那是个有点下雨的下午,在场的的是我与莉莉安与即将永远离场的我们之间曾经固有的浅薄的平衡感。

说不定我会怀念它呢。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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